2019年5月20日 星期一

笑話的結構--打破預期!

最近在讀的是和脫口秀有關的書,學到了一個新東西:「笑話的結構」,Setup和Punch,舉例來說:「My grandfather died peacefully in his sleep. But the kids on his bus were screaming.」前半段就是setup,後半段是punch,setup建立預期,punch打破預期--這不就是故精彩故事的原則「因果(therefore)」和「意外(but)」嗎?

可是兩者又有些需許不同,因為不管是「因果」還是「意外」,它們終究屬於相同的故事,但是setup和punch講述的卻是兩個不同的故事(一個是爺爺安詳的躺在輪椅上去世,一個是爺爺在駕駛座上面突然猝死)更進一步來說,setup利用觀眾的「預期」給了一個「故事」;punch則推翻這個「預期」,給了觀眾另一個截然不同的「故事」,而兩個故事的「連結(connection)」,也就是爺爺的死亡,則確保了第二個故事帶給觀眾的是笑料而非困惑--這讓我不得不聯想到小早川博士的「語言階梯」和NLP技巧的「上堆平行下切」,它們說的不又是同一回事嗎?

這種豁然開朗的感覺,真的很不錯呢~

最後,就像編劇教學不會只講「因果」和「意外」,Setup和Punch也不是全部,Judy Carter就將它們再細分成Setup(態度+主題+前提)和Punch(表演+混合)五個部分,下面又可以再分出更多細項,有興趣的人可以看看《The Comedy Bible》和《Step by Step to Stand-Up Comedy》這兩本書,這邊就不深入展開了。

美的形式原理--因果(therefore)和意外(but)

精彩的小說必須要有「因果(therefore)」,而不能只有「順序(and then)」,這個道理,佛斯特在《小說面面觀》已經說得很明白:「國王死了,然後王后也死了」是故事,因為它只是順序,如果「國王死了,王后因為傷心也死了」則是情節,因為它有因果。只有順序的故事就像流水帳,無法吸引人。電影也是如此,我們甚至可以說,大部分的電影其實就是一連串的因果關係,原因和結果,動作還有反應。我想這也是為什麼,「正反打(Shot/Reverse Shot)」會如此氾濫的原因。特別是在對話場景,畫面永遠是鏡頭在兩個演員之間交互切換,A對B說話,B做出反應,A再做出反應--有時候為了清楚交代角色關係,可能會再加入一個表現角色和環境的關係鏡頭,這樣的方法也被稱為「三鏡頭法」。

不過我最早發現這件事情,卻也是在看漫畫的時候,發現有個常見的「一大格/兩小格」的模式,像是「般」兩小格「几/又」和大格「舟」的組合,大格表現兩個角色關係,兩個小格分別特寫角色表情和對話(不過日本漫畫右往左讀,漢字是左往右寫,有點不同)

可是如果電影要精采,這樣還不夠。只有順序無法吸引人,但是連續不斷的因果,久了也會帶來疲乏,為了長久維持觀眾的注意,我們還需要另一個必殺技:「意外(but)!」就像九把刀說的:「人生最厲害就是這個BUT!」

因此對話不能只是永遠的三鏡頭和正反打,我們還需要其他的,可能是出乎意料的反應,或者是突如其來的意外,又或者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結論。在漫畫裡面,常見的做法就是在「一大格/兩小格」的基礎,在下方加入一個更大的格子,像是「盤」這個字,「般」下面再加個「皿」,這種做法有被稱為「主格下置/三段四格」,也就是一頁被分成三段,總共四個格子,格子的大小又有2112的節奏變化,此外豎格和橫格節奏也不同,大概是啪答答砰的感覺吧。

於是我們有了「因果(therefore)」和「意外(but)」,不只是說好故事的兩個原則,也是鏡頭變化的兩個原則,更是所有藝術的原理原則:「統一(unity)」和「變化(variety)」,建立模式和打破模式,形式和內容本來就是一回事。

更進一步來說,既然不只是故事發展可以有「統一/變化」,對話鏡頭也可以有,那麼這個「三鏡頭法」和「主格下置/三段四格」也可以有「統一/變化」,怎麼變化呢?有可能是因果的省略,只拍其中一個人,像是《鳥人》裡面,雷根發現珊姆還在吸毒的時候,珊姆反過來指責雷根從來就不關心家人,只在乎自己是否重要(relevant),這段精彩的不只是艾瑪的表演,導演的選擇也同樣有趣--在她說完一大串話後,畫面並沒有轉過去讓我們看見雷根對珊姆這番話的反應,而是繼續定在同樣的位置,讓我們看到「珊姆因為雷根的反應而做出的反應」,原本的憤怒和滔滔不絕,變成了驚訝、沉默、後悔、憐惜和不捨。

又或者,用角色移動代替鏡頭切換,像是小說常見的「他說完便離去,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」,例如《關鍵報告》裡面,主角喬恩為了洗刷冤屈,前往海曼博士的住處想要知道先知系統的漏洞,海曼博士邊說邊往鏡頭移動,在鏡頭前說出關鍵線索,然後離去,留下喬恩一個人在畫面裡面思索她話中含意。

是的,還是小說、漫畫和電影三個媒介的對比,尋找模式和打破模式,不只創作如此,學習也是如此。有趣的是,這個道理我卻也是在讀了PUA理論的書籍,因為裡面生動的男女互動而理解的--因為這本是萬事萬物的原理原則。

無責任漫畫教室--文字所不能及的地方

我曾經花了很長的時間,想要搞懂「鏡頭語言」到底是什麼,結果卻只是陷入各種專有名詞和不知如何運用的理論,別說搞懂了,連怎麼學習都不知道。直到多年後的某一天,我偶然讀到了陳弘耀的《無責任漫畫教室》我才豁然開朗,只要將不同媒介進行對比,答案就在文字和畫面的夾縫裡面,那個文字所不能及之處。

在〈談漫畫節奏的調整(上)〉這篇文中,他以自己的作品《一刀傳》為例:「貫萬齊躲在石頭後面,偷窺山洞裡邊相互對峙的林東洲和陳一刀。」原本的草稿先是一格過肩鏡頭看貫萬齊偷窺,在反拍他驚訝的表情;正式連載則是先拍貫萬齊的表情,再接過肩鏡頭--畫面內容完全相同,只是順序不同。

換句話說,草稿版是先看到事件,再做出反應,是個直述句;正式連載版則是先做出反應,再看到事件的倒裝句。對此,作者的解釋是後者對貫萬齊的心理描述更加深入,多了「怎麼了?再看看...」的想像空間。此外,作者沒說的是,草稿版先是件後反應,會讓讀者把注意集中在貫萬齊的反應,正式連載版先反應後事件,不只更深入描寫了貫萬齊的好奇,同時也挑起了讀者的好奇:第一格是「他看到了什麼?」第二格是「那兩個人在幹嘛?」兩個懸念層層遞進。

不過我並不認為兩者有高下之分,因為兩個版本呈現的,其實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情緒。正式連載版如作者所說,貫萬齊的心態更偏向想要再看看的好奇,但草稿版則是看見事件之後的驚訝,而就像前面說的,正式連載版同時也挑起了讀者的好奇,渴望知道對峙雙方到底在幹嘛,草稿版則是放棄事件(沒有懸念)專注在心理活動--更重要的是,兩個版本的差別,並不只是直述句和倒裝句的不同,還有更多文字無法表達的細節。

草稿版是金庸小說常見的模式「貫萬齊從大石後面悄悄探出頭,只見山洞口站了兩個人影,赫然是林東洲和陳一刀。貫萬齊心下尋思,他們倆在這兒做什麼呢?」但是漫畫卻可略過後面的心理描寫,直接用人物面部表現心理狀態,這裡已經可以稍微看出兩者的不同。正式連載版如果用文字可能是「這是怎麼回事?貫萬齊從大石後面悄悄探出頭,往聲音來源看去,只見山洞口站了兩個人影,赫然是林東洲和陳一刀。」但是文字終究沒辦法像漫畫,直接用貫萬齊的臉部特顯,表現他「好像看到了什麼」的困惑,也就無法像前面提到的,深入心理描寫同時挑起讀者好奇,由此可知,兩者的差別絕不只是敘述順序的問題。

有趣的是,作者原本是想用「直述句/倒裝句」來說明兩者的不同卻反過來凸顯了文字的侷限。就是在那個時候,我才理解到什麼是「鏡頭語言」--在這邊的例子是,正反拍的順序如何影響讀者認知,以及特寫鏡頭如何表現角色情緒。也是在《無責任漫畫教室》的其他文章,像是〈人物對比與小道具幫襯〉,我才理解了畫格大小和鏡頭角度如何表現角色地位,漫畫家(導演)又如何透過鏡頭安排,改變大小比例和相對位置,更進一步強化這個關係。於是在《欲謀》裡面,站在樓梯上的叔叔查理斯對姪女印蒂亞說:"Do you want to know why you feel at a disadvantage right now? Because you're standing below me."的時候,我才能意會微笑而不是滿頭霧水。而在〈過場〉這篇文中讀到各種利用圖像進行的轉場技巧,我在看《原罪犯》的時候,才發能發現片頭片尾吳大秀和李佑鎮的呼應,也讓我在更後來了解到匹配剪輯等其他技巧的運用。

但是電影和漫畫也是有區別的,漫畫是靜態無聲的,但這個靜態無聲也給了漫畫特別的優勢(只要是看過《灌籃高手》動畫的,都會記得木暮那飛了幾十分鐘的三分球)畫格變形和翻頁更給了漫畫其他媒介所沒有的魅力,這同樣是需要比較才能領會的,漫畫獨有的語言。

所以回到最開始的問題:怎麼學習鏡頭語言呢?其實很簡單,就像村上春樹在寫《聽風的聲音》的時候,為了找到自己的聲音,先用英文寫作再翻成日文,我們只要把畫面還原成文字,試著盡可能詳盡地描述剛才所見的內容,然後在這個「翻譯」的過程,你將會在那文字所不能及之處,發現全新的世界。

異星入境--巴別塔的救贖

《異星入境》是部很不科幻的科幻電影,它最科幻的地方僅僅是一個語言學假說:「沙皮爾–沃爾夫假說(Sapir–Whorf hypothesis)」--語言可以影響人們的思考方式和對世界的認知--真正是「眼界決定你的世界」,當然這樣理解這句話是有點超譯了,只是明知超譯,我在看電影的時候,還是不斷聯想到那些我所熟悉的中國哲學理論。

中國,或者說東方哲學,向來強調實踐的重要,「紙上得來終覺淺, 絕知此事要躬行」大家都聽過,可是很多人卻只意識到「坐而言,不如起而行」的層次,卻沒能把握「在實踐中理解」的真諦,沒能了解「知道」的理解和「做到」的理解,兩者有著天壤之別--可惜就連這個道理本身,也只有實踐了之後,才能真正理解。所以中國傳統哲學總是少談理論和知識,多談工夫和境界,或者更簡單的說,要「悟」。從某種層面來說,《異星入境》就是個關於「悟」的電影,當然,它還是有理論的說明,但這終究只是包裝,娛樂的點綴,電影真正的主旨並非和外星文明接觸,也不是激進的語言學理論。

村上春樹在自傳性散文集《身為職業小說家》提到,他在寫第一本小說的時候,為了找到「屬於自己的自然聲音」,先用英文寫作再翻譯成日文,經過這樣的「移植」工作,他才對日文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。同樣的道理,對照電影和小說,你才會發現編導的特易安排:電影是以還沒有學會七足語言的露易絲的觀點展開,於是未來被「偽裝」成回憶,因為這樣的誤導,我們在電影開始的時候下意識的以為露易絲是悲傷的,因為她還承受著女兒過世和丈夫離婚的痛苦。

不過隨著劇情發展,我們會知道事實並非如此,那些夢境,不是露易絲在「回憶過去」而是「預知未來」(只是這樣的理解完全沒有體會到編導的用心,為了誤導觀眾,編劇可是特地修改了露易絲女兒的年紀啊)這個安排的目的,就是要讓觀眾親身體會時間順序對人類認知的影響,然後就像英文/日文和小說/電影的對照,七足外星人的出現,也是為了讓我們重新思考什麼人類是如何認知過去和未來?如果可以「回憶未來」那將會是怎麼樣的光景?

是的,電影的主旨不是外星人而是人類,也就是「我們」。

電影裡面,世界各地的人類為了解讀外星語言拼盡全力,可是他們不了解,真正的危機不是來自異星的天外來客,而是同樣身處地球,明明已經能夠互相溝通,卻不能互相理解的我們,這是電影尖銳的一面,但電影還有溫情的一面。露易絲最後說服尚將軍的,是他妻子的遺言。不應該有人知道的號碼,不應該有人知道的遺言,露易絲用行動說服將軍她掌握了真相,進而說服將軍放棄戰爭,但這只是第一層(還有個隱含的可能是,將軍也學會了七足語,但他還需要一個確認和證明);再往下一層,將軍妻子的遺言「戰爭不會成就英雄,只會造就孤兒寡母」不只是她個人的憂慮,喚起的也不只是將軍對亡妻的思念,而是指向了更加宏大的普世關懷,這才是克服巴別塔悲劇的鑰匙,十二塊拼圖終於合而為一,人類再次同屬於彼此,這是世界的關懷。電影最後,男主角伊恩是這麼對露易絲說的:「妳知道嗎?我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仰望星空,可是真正讓我感到驚訝的,不是遇見他們,而是遇見了妳。」這是個人的關懷(電影鏡頭的轉換和進入七足飛船的重力變化,也再再暗示了這個觀念)

不過這部電影,最打動我的,還是露易絲對溝通的堅持,以及對他人甚至是自己的,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坦承。電影最後,即便人類學會了七足語言,彼此也不再隔閡,伊恩仍然沒有辦法理解露易絲的選擇,我們終究沒有辦法真正理解彼此,沒有辦法真正改變命運。這是多麼悲哀的一件事情?伊恩不能諒解,所以他離開了,但是露易絲,那個勇敢、堅定又溫柔的露易絲,她選擇擁抱這一切,不管是女兒的死亡還是伊恩的離開,這都是生命必經的過程。如此哀傷,又如此溫柔。

請問總統先生--我們需要相信

我第一次讀早川一會的《語言與人生》的時候,一直不是很能明白「抽象的階梯(Abstraction Ladder)」這個概念,我是說,雖然書裡面給出了清晰的範例,把「母牛阿花」按照抽象程度,區分成財富、資產、農產、家畜、母牛、阿花等層級,也對人們因為無法掌握抽象層級而產生的種種錯誤與以針砭,但我還是不大能理解,這個概念如何幫助我生活得更好。

又後來,我讀到了石井裕之的《瞬間贏得信任的冷讀術》,冷讀術的核心就是製造「我很了解你」的錯覺,怎麼做呢?很簡單,就是猜,直到猜對為止。問題是,猜對當然好,但是猜錯了怎麼辦?這時候抽象層級就派上用場了,用石井的話來說,這叫「擴大/縮小說法」,說錯了就擴大,說對了就縮小。書裡面的例子是這樣的:「最近,你健康上有點問題?」「沒有啊,我很健康......」「真的?心理方面也沒什麼問題嗎?」「啊,是的。事實上,新工作是有些壓力......」這是擴大;「聽起來,你似乎有人際關係的麻煩?」「是的,不過現在沒什麼問題了。」「現在當然沒問題,因為已經克服了,但是過去曾經有人際關係的苦惱吧?」「是的,在以前的公司遭到老闆的性騷擾...」這是縮小。

挺有趣的是吧?我那時候是覺得挺唬爛的,不大相信有人會上當,所以我從來沒有在現實生活嘗試過。直到更後來,我在NLP溝通技巧讀到了類似的觀念,只是更加「套路」,在這裡「擴大/縮小說法」變成了「上堆下切」還有「平行」,而且還有個組合技,先上堆拉高抽象層級,接著平行類比,最後下切不同角色觀點,從而改變認知印象。

《請問總統先生》尼克森就是這麼對付記者的,電影裡面,記者質問他為什麼要入侵柬埔寨,並且當場播放了殘酷的戰爭影像,影片播放時,尼克森又是拿起手帕擦汗,又是噘嘴喝水,看似非常不安,可是當影片結束,記者福特打算緩和氣氛,掌握主導權的時候,尼克森卻突然出擊,他不談影片內容,直接上堆到戰爭殘酷,接著平行轉移到「這是敵人所為」,然後順著「敵人所為」下切到他過去和一位費城建築工人的對話:「先生,我對柬埔寨那件事只有一點不滿,要是您早點開戰,您就能繳獲三個月前殺死我兒子的那把槍。」

「所以要是你問我:後不後悔進軍柬埔寨?不,我不後悔。你知道嗎?我只希望我能進軍的更早,更狠!」這是多麼精彩的組合拳啊,搭配鏡頭的移動和剪輯,攝影棚成了拳擊場,這場失意政客和落魄記者的垂死掙扎,變成了賭上彼此性命的死鬥。

不過我真正掌握這套技巧,還是在我更加熟悉的領域:校園辯論賽。2003年海峽賽「大學生創業利大於弊」,黃執中的結辯,就是把創業失敗上切到「你把一件事看得越嚴重你就越恐懼它的失敗」,接著平行類比考試和戀愛,然後往下切,談戀愛的時候如果抱持著會不會妨礙學習,以後會不會結婚,如果對方移情別戀,自己是不是在幫別人養老婆--我算這麼多,人生過的還有意思嗎?儘管我們仔細想想也明白,革命不是請客吃飯,創業也不是學生戀愛過家家酒,但是我們的情感,就這麼被移轉了。

只是話說回來,這套技巧真正被發揚光大,不是在辯論和人際溝通,更不是在語言學,而是在更加原始的慾望:性。把妹達人(Pick Up Artist)們利用這套把戲,還有其他心理學技巧,建立了完整的PUA學體系。人們常說,權力是最好的春藥,我不確定這是真是假,但是權力和性的背後,其實都只是操縱人心的技倆。

這也是為什麼,我們需要尼克森最後的坦白,因為,我們需要相信,這個世界不全是利用人心弱點的冰冷算計,我們需要相信,在輸贏之外,還有人性。

極地追擊--邊境的那些小事

我在看《極地追擊》的時候,腦海裡第一個想到的就是《怒火邊界》,女主角同樣是個活在都市溫室「不知世間險惡」的探員,獨自來到陌生的殘酷環境--我原本以為,這只是因為前幾天才看了《銀翼殺手2049》,導演都是同一人的緣故。後來查了查資料,才發現《極地追擊》的導演原來也是《怒火》的編劇,再加上他的另一部編劇作品《赴湯蹈火》,三部片被併稱為現代美國邊境(Modern American Frontier)三部曲,三個故事分別涉及了不同的議題,但是主題基本相同,都是關於美國政府無意關心的,邊境的那些小事。

這部電影給人的感覺是深刻的,看完之後多少能感受到被政府拋棄的人們,在文明秩序蕩然無存的美國邊境掙扎求生的感覺。只是有些時候,難免會覺得台詞過於矯飾之感,偶爾為之還好,太多只會疲乏。這也是為什麼,我特別喜歡兩場和「門」有關的戲。

第一次是在死者家裡,初來乍到的聯邦探員簡,粗魯地質疑女孩父親,她不能理解這對父母怎麼會讓「剛剛成年」的女兒獨自在外遊蕩。也許,同樣的性別,面對女孩的不幸遭遇,她無法不下意識地譴責眼前的男人,即便男人指出了她的無禮,簡的道歉依舊言不由衷,直到她看見了躲在房間裡面,拿著尖刀不斷自殘的母親,鮮血白衣怵目驚心。同時,屋外獵人柯瑞來到,那個女兒遇害卻仍然面無表情的父親無聲淚崩,兩扇門,門裡門外,簡無助地站在中間無法進入任何一個世界。

第二次是工人的小屋,好不容易化解劍拔弩張的持槍對峙,簡準備進入小屋調查,但是隨著敲門聲響起,時間突然跳轉到案發當天晚上,女孩來到小屋,同樣的敲門聲,女孩的男友開門迎接,倆人談笑纏綿,然後悲劇發生。時間又回到了現在,簡站在門口,其他工人說在裡面「睡覺」的皮特久久沒有應門。又是一次的隔閡,你以為,結果這次它直接隨著槍響,轟上簡的胸膛。

這次不再有隔閡了,因為她已經付出了血的教訓。

這兩場戲都沒有多少台詞,但是給人的震撼感更強,也更有餘韻。同樣的,6英哩和600英呎的對照,其實也不如柯瑞再次面對美洲獅的轉變來的有意思。

只是有個地方我挺困惑的,而且是在《怒火邊界》的時候就有的困惑,因為整體感覺導演泰勒對女性的處境是充滿同情的,可是這種「懵懂無知的女性需要經驗老道的大叔教育」的設定,在探討相關議題時應該是最敏感,也最需要避開的不是嗎?這個問題,有空再來想想。